
呼吸科护士的
十二时辰
内三科 蒋迎
监护仪的警报声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响起,23床的血氧饱和度突然跌到83%。我冲进病房时,张大爷正像离水的鱼一样张着嘴,手指死死抠着床栏。
这样的场景,是我在呼吸科工作的第八百二十三天里,最熟悉的紧急状况。

晨间:与雾化器的拉锯战
早上七点,走廊里已经飘着氯化钠混合布地奈德的气味。给7床刘阿姨做雾化时,她总忍不住咳嗽,药雾喷得治疗巾上全是白点。第三次更换面罩后,我发现她假牙在雾化时会松动,特意找了固定假牙的牙托。
现在她一见我就笑:"小蒋,今天咳嗽声是不是比昨天好听?
午后:痰液里的战斗
下午两点半的阳光斜照进抢救室,我给气管切开的患者吸痰时,突然被痰液溅了满护目镜。家属在门外尖叫,我隔着防护服大喊:"按住他!"
直到听见吸引器传来顺畅的"嘶嘶"声,才发觉后背的汗已经把工作服粘在了皮肤上。
深夜:呼吸机上的星光
晚上十点
晚上十点的监护室,8台呼吸机同时发出规律的嘶鸣。39床的王大爷总把无创呼吸机面罩扯开条缝,说压得颧骨生疼。我蹲着给他调整头带时,他突然说:"小蒋,你口罩上沾着我的口水星子。"我俩对着监护仪微弱的蓝光笑了半小时。
凌晨一点四十七分
监护室的荧光钟显示01:47,8台呼吸机规律的嘶鸣中突然混入一声异响。Q2床的无创呼吸机报警灯开始闪烁,面罩边缘漏气的"嗤嗤"声像扎破的气球。
我摸黑调整头带时,发现王老师把老花镜卡在面罩和鼻梁的缝隙间——这个固执的退休教师总说:"喘不上气也得看清你们的脸。"
前几天给他换鼻贴时,我发现他偷偷在护理记录单背面写化学公式。后来我们达成秘密协议:每天完成呼吸训练,就能用棉签蘸着碘伏在治疗巾上演算十分钟。
现在他的"临时黑板"上还留着歪歪扭扭未完成的方程式。
凌晨三点
凌晨三点查房,23床的呼吸骤停报警第6次响起。张大妈扯着呼吸面罩喊"憋得慌",血氧饱和度却在90%边缘徘徊。我握着她的手示范缩唇呼吸,突然被她布满针眼的手背硌到——那上面用记号笔画着卡通笑脸,是她小孙女上周来探病时的"杰作"。
最揪心的是监护仪平稳时的等待。给气管切开患者做湿化治疗时,我总盯着他们随呼吸起伏的胸廓。
上周给34床大爷吸痰,他突然睁眼用口型说"辛苦",浑浊的瞳孔里映着呼吸机屏幕的蓝光。这个曾把痰液喷到我护目镜上的老人,现在每天用能动的那根手指,在床单上画太阳升起的位置。
交班时看到新护士在偷偷抹眼泪,她刚经历第一次抢救失败。
我指指窗外树梢蹦跳的麻雀——在呼吸科待久了就明白,我们的工作不是对抗死亡,而是在每一次呼吸起伏间,守住生命最后的尊严。当清晨第一缕光穿透雾化器的药雾时,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微尘,都是我们与生命谈判的印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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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内三科 蒋迎
照片:刘玉文
